[敲打鍵盤] 為師

這一篇文章是我在 2000/02/25 寫的,也就是《密醫》一文的後篇,是反過來思考跟醫療有關的事。

以下就是這篇《為師》當年的原始版本,隻字未改。

密醫⸺觀「心靈點滴」有感(續)

前面提到「教育即醫療」的觀念,主張教育活動必須歸屬於醫療行為,因此未經妥善醫療專業訓練的教育,將被視為密醫的行為。然而這令人不禁質疑,為什麼現今社會之中仍然普遍存在這樣子的制度呢?

教育之所以仍被視為特殊的專業而存在,其來有自;除卻前文末了所提的幾個原因外,它還有一些特點值得我們去深思。

如果說教育的本質和醫療無異,那麼它們之間又存在些怎樣的差異?其實最大的不同在於醫療的大宗是一對一進行;而教育的大宗則是一對多進行。僅只是服務對象數量上的不同,就足以產生極大的差別;不論是在方法、策略、材料的選用上,乃至於影響的層面都有所不同。

一對一的醫療,儼然成為個案的健康代言人,要求個案極信賴地將自身的生命及生活託付給專業人員;所使用的材料更是直接對單一個案產生直接且立即的影響。反觀一對多的教育體系,不但必須追求效率,更要注意個案間的互動情形,將這種間接的力量一併納入考量,成為整體材料的一部份。誠如大家所見,這是兩個極端的方向。

然而歷史給我們一個很重要的教訓,就是凡事必朝著中庸的方向發展;過與不及終將朝著平衡之路前進。原本一對多的教育體系,近年來不斷有著學者鼓吹「小班制教學」,乃至於「個別化教學方案」等趨勢;這也應證了先前提到的「教育及醫療」的想法。

撇開教育的問題不談,在醫療界也有著類似的發展。甚至這種變化還比教育界的自省來得更早。

「公共衛生」這個領域的誕生,其實就是醫學界自覺的產物,其實也是參與社會互動後必然的結果。而普遍為醫療專業人員接受的「衛生教育」的工作,更是打從命名上就開宗明義的承認這是屬於教育行為的工作。

在此筆著要暫時揚棄先前一再鼓吹的教育即醫療立場,不再刻意的混淆教育與醫療的措辭;反而必須借用「教育」和「醫療」這兩個標籤,來代表這個本質相同的事物的兩個極端的方向。

很明白的,衛生教育在大部分的情形下,是由醫療專業人員執行一對多的教育工作,其教導的中心議題則是圍繞著醫學的保健及預防等領域。可是似乎沒有人注意到,相對於教育人員而言,這些從事衛生教育的人其實是拙於教導的。或者採用立場一致的說法,他們並不善於進行一對多的醫療。

如果說先前我們很嚴厲的批評教學是密醫行為,如今我們也要說醫療是粗織濫造的教育行為。而且衛生教育的問題只是一個開端。

相對於教育從業人員不涉及生理解剖等醫療專業背景的訓練過程,醫療從業人員的訓練一樣的忽略了個體之間交互影響、以及從業人員和個案互動關係探討的內容。於是我們會觀察到越來越多所謂「技藝精湛」的醫療人員,其實是在處理生理現象的問題,而不是處理人的問題。

當醫療行為停留在傳統的一對一情況下,這個問題可以是「健康代理人」變成了「健康司法官」;相關人員早已逾越了「幫助他人」的立場,轉而成為「決定他人」的集權者。於是很多人為了獲得生活品質,而不得以放棄了生活品質。

不能坦然與病患討論病情、手術、用藥的醫療人員,就跟不願讓學生參與討論、不公布任何成績的教育人員一般令人唾棄。甚至我們要說,不願與病患建立關係的醫療過程,就跟罔顧師生情誼的教育理念一樣使人可惱。

藉由這樣的反思,我們在鼓吹「教育即醫療」的同時,也要大力推動「醫療即教育」的理念。

有太多的醫療人員被訓練成工具而非獨當一面的專業人員了;似乎大家都忘記這個領域最初設立的理念是什麼?提高生活品質,抑或只是為了減少死人的數量?

在英文中,「未死者 (Undead) 」其實相當於中國傳說中所謂的「僵屍」;這個有趣的單字解釋了一個很重要的想法:尚未死亡並不意味著具有生命 (life) ;或者說,活著的意義絕非僅只是「沒有死」。

提高生活品質,這才是該做的事。醫療從業人員不但要處理可被觀察到的生理現象,更要為微妙的神經系統加權網路(也就是所謂的性靈)負責;很碰巧的,歸屬於所謂教育界的學者,已經花了數十年的時間來研究這樣的題材。如果說不懂得吸收這樣的經驗,就真的是太過於故步自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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