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散/Goodbye, Dragon Inn

片子的開始， 36 年前，戲院擠滿人的龍門客棧；座椅上頂著一窩白髮的李幼新（這仍是每年影展都會看到的畫面）（我猜一旁的光頭就是蔡明亮），同樣的目光從幕簾後頭滿意著看著這一景。這是電影人的眼光、導演的眼光、以及無情的上帝的冷眼旁觀。

蔡明亮說，他要拍的是一些真實的東西，這些東西可能充滿灰暗以及疑問，卻沒甚麼答案；但是妳可別因此以為這部片子就是甚麼紀錄片性質的東西了。恰好相反，這部片子一點也不真實，充滿著沈溺於感慨中的膠著。

先讓我說說我對蔡明亮的印象。其實蔡明亮有名的片子我都沒有看過，我對他的認識極少；我對於蔡明亮的第一個印象是去年金馬影展數位短片 C 裡的「與神對話」；在這部短片裡妳可以看到蔡明亮冷冷地在拍攝地下道、在拍攝死去的魚。請注意，這裡決不是「生命存在於虛空之中」的玩法，他不是在展示，而是在與神對話。這是一種祭祀。

同樣地，在「不散」裡，你可以看到一些充滿祭祀意味的畫面。像是行動不便的女生默默地爬上似無休止的階梯，像是想看電影時總是被干擾、想找同志時總是被拒絕的日本人；甚至妳可以注意到，在某些片段，時間似乎無止盡的延長，彷彿步調的緩慢，也變得更為緩慢，一如凝結在空氣中的香火灰燼，用妳無法理解的語言，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寂靜」的真名、企圖照亮「幽暗」的面孔。

蔡明亮不祇是在搬演流逝時光對人事已非的感慨，他企圖讓觀眾凝視著空盪場景的同時，跟他心目中的神（其實也就是他自己）對話。他說了，「希望各位把我的電影當作教堂、當作寺廟來參觀」。

全片僅有的十一句對白（而不是十句）來得突然，去的匆忙；他們不是祝禱詞，而是焚燒的香火，膜拜著妳以為祇是背景的龍門客棧對話。

我猜想，這就是蔡明亮的訴說與聆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