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打鍵盤] 數位時代:基礎建設與落差

數位時代業已到來;無論妳怎麼想,這都已經大幅度地改變了妳的生活習慣與態度了。某個世代的人們視之毒蛇猛獸,避之唯恐不及;某個世代則把這當作安那其的實現,企圖揮灑熱血與青春。

無論如何,人們總習慣以自己的眼光看世界,把既有的經驗套用到新的事件上,因循過往的邏輯來解讀眼前的脈絡,用微薄的想像力限制住自己的可能性。這些經驗和邏輯奠定了數位時代基礎建設的根本,而那些眼光與想像力卻又同時成為數位落差的根源。

在這些日子裡,我未曾停止思索,這一切真的就是我所看到、觀察到、理解到的一切?我對於這個時代的想像是否過於空泛或保守?在這種半思索半自省的過程中,「我」逐漸從時代脈絡裡浮現,因而特別;這聽起來像是老調重彈,但是這確實是尋找自己的過程中,必然需要面對的重要問題。

我最近剛收到創世紀 (Russian Ark) 的 DVD ,這是一部很酷的片子,我去年在金馬影展看過這部片子後,就決心要買它的 DVD 。這部片子使用了數位攝影器材,把影音資料直接存到硬碟上,因此整部片子總共就祇有一個鏡頭到底,沒有任何的剪接。這部堪稱影史創舉的影片,賣的不祇是俄羅斯冬宮的美麗景色與數百名演員不容差錯的調度演出,賣的更是那種悠然走過歷史洪流(以及穿梭於冬宮上百個房間)的目光。

他之所以讓人驚訝,說穿了在於他超越了觀眾對於電影(以及電影製作)的想像,「居然真的可以祇用一個鏡頭,拍完一部畫面豐富且幽美的影片」。這在從前是人們連想都不敢想的,因為就算妳克服了所有的燈光、場景、演員調度等問題,仍舊沒有任何膠卷有足夠的長度,可以把整部片子放進去;這就好比,五年前的人們也從未想像過,可以祇按一次「錄製」鍵,就把長達十五個小時的「尼貝龍根的指環」錄起來,因為當時沒有(現在也沒有)任何錄音帶,能夠錄進超過三個小時的聲音。

在這個例子裡,其實改變的只不過是工具罷了。從古至今所有拍攝影片的理論基礎與技法,也都依舊適用於這部電影,唯一的不同在於,導演現在終於可以拍攝(理論上)無限長的鏡頭了。但是狠有趣的一點,在於這種工具的改良,竟引發了使用習慣的改變,隨後也將對生活習慣造成影響。

我個人很喜歡「世紀末軟體革命2」裡面舉的一個例子:

John Naisbitt 在他的新書「全球弔詭」中,所引用國家地理雜誌 Peter T. White 寫的一段個人的電子貨幣經驗,在這裡非常適合於描述一個我們已經身處,卻可能還尚未查知潮流的來臨。他是這樣寫的:
當時我人在巴黎,急需用錢,但已經深夜了。趕到銀行自然是吃了閉門羹,好在旁邊有個自動提款機。真多虧了電腦與高速電信設施!我插入華盛頓一家銀行所發的提款卡,按下密碼與提款金額一千五百法郎(約合三百美元)。那家銀行的電腦在辨識出此卡非本行所發的卡片,就將訊息轉到設在比利時的 CIRRUS 系統歐洲交換中心,結果又發現我的卡不是歐洲卡。提款訊息於是又傳送到底特律的全球交換中心,終於辨認出我的卡是華盛頓某家銀行核發的,再把訊息轉到那家銀行,確定我的存款餘額超過三百美元。扣掉三百美元加手續費一塊五後,再把訊息傳回底特律,再到比利時,再到巴黎的銀行及提款機,然後吐出等值的法郎。前後一共花了十六秒鐘。
僅僅十六秒的時間,藉由電腦及電信科技,我們已經完成了二十年前的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再一次地,我們看到了工具的改良不僅僅是工具的改良,更重要地在於它將如何左右使用者的想像跟生活習慣。

因此當我們訴說著「數位生活」的時候,並非單單祇是在描述一種數位設備的使用而已,我們是在概括承載著某一個樣子的想像與習慣,是一種生活步調、價值觀、與文化。因為人們對於事物價值的評斷,無可避免的參酌於可能性與否,或說「機會成本」;不同的事物交織而成的生活中,也會因此而形成一種步調,反映出這種對事情先後輕重的價值觀。於是,我必須說,看待或討論所謂的「數位落差」時,其實也是相同的一件事:數位落差絕非表面上那樣,祇是工具的普及差異。

工具的普及或使用差異,往往僅是造成數位落差的啟始因素,頂多祇是充分條件之一,但絕不會是必要條件。真正造成數位落差的,其實在於對事情可能性的想像,有所不同。 whiteg 在「數位落差知多少」一文中提到了許多她切身的經驗,這些經驗都是真實而深刻的。她問道,到底怎樣纔能算數位落差?要如何量度數位落差?那些在「會」與「不會」、「知道」與「不知道」之間的差異,是否就是所謂的落差?這樣子的差異,是不是真的適合化約成跟貧富差距一樣的指標?她繼續問著,

當我們在討論,甚麼輸入法好用、甚麼作業系統穩定、甚麼工具方便時;當人們在Pub跳舞,我們卻因為當地提供無線網路而心無旁騖地上網時;當我們本身就在那樣的情境裡時,是以甚麼樣的眼光、甚麼樣的想法,去跟人討論數位落差的呢?
我們是否還能想像,對不知道怎麼輸入、不知道鍵盤作用、不知道滑鼠怎麼使用的人,要怎麼跟她溝通、向她解釋自己正在做的事、讓她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就好像,我們是否還能想像文盲的世界?
這些問題一個比一個還要難以回答,但是卻又如此正中要害。

我反反覆覆地想了好幾回,終於發現問題不是出在「人們所選擇的生活態度」,而是「人們對生活可能性的想像」。這種想像又有兩個不同的發展方向,包括對自己生活可能性的想像,以及對「別人對自己生活可能性的想像」的想像。而我覺得,要往這兩個方向發展有其各自的先決條件:要發展對自己生活可能性的想像,需要有足夠充足的基礎建設;要發展對「別人對自己生活可能性的想像」的想像,則需要有夠開放的心胸,以及對自己生活可能性的寬闊想像。

嗯,這樣子好像會說不完,讓我多花幾天的時間,分別把這兩個部分講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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